這一次採訪的主題是請退休的省交人談省交,也就是對比今昔的國立台灣交響樂團。我同時採訪了前首席林文也老師及他的妻子大提琴家賴怡蓉老師,兩人在省交任職廿餘年後退休投身教育工作,我受邀到林府採訪,對寬敞近卅坪的大琴房和懸掛了整牆的小提琴印象深刻,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林老師是知名的小提琴收藏家,可惜當天功課沒做足,少問了這個部份。
卸下舞台的光環後,林氏伉儷謙沖溫和的氣質平易近人,如果不是當天家中有事急著趕回,和他們對談真是一件十分享受的事。
我很幸運因為擔任《樂覽月刊》的特約撰文,而採訪了前任及現任首席,兩位首席的專業、敬業、自我要求都是一等一的,我想這也是他們之所以能成為首席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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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交人談省交—專訪林文也夫妻
「弦音不輟,情誼長存」姿態優雅的奇木弓架上雋刻著省交團員在林文也老師退休時的賀詞,純金打造的小提琴弓沉甸甸的十分有份量,正是林文也老師在每位省交音樂人心中的寫照。
民國六十一年秋天,省交在省議會的提案下由台北移師台中;民國六十二年,史惟亮教授繼任團長一職後,隨即力邀當時任教於明道中學的林文也老師加入省交,結果不但讓林文也老師和省交結下長達廿三載的輝煌琴緣,也讓他在省交中找到相知相惜的賢內助—大提琴家賴怡蓉老師,成為省交人迄今仍然津津樂道的樂壇佳話。
如今省交已轉為國立台灣交響樂團,在霧峰擁有寬敞的硬體設施,以及一座小而美的演奏廳,團員們不論練習、演出或研習都有優雅專業的場地可以使用,林文也老師說,早期省交練習的場地條件極差,團員們必需克難地利用台中市立體育場看台底下的空間練習,直到台中市中興堂落成後,才移師到當時號稱一流場地的中興堂。
每當中興堂當晚安排了演出活動,會場必需提供給表演者彩排或佈置,團員們只得像吉普賽人一樣遷移到美國新聞處(現址已改建為維他露基金會)商借場地,「當年美新處外牆有一幅席德進的馬賽克壁畫,視覺也美、聽覺也美。」儘管沒有最完善的場地,但團員們絲毫不以為苦、依然十分敬業認真地樂在工作之中。
問到當年省交最特別的文化為何?林文也老師認為正是「敬業精神」。他回憶道:「早期的團員,像前首席黃景鐘老師,每次演出一定是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衣服燙得筆挺、皮鞋也擦得亮晶晶地,開演前一小時就已經到後台熱身練習準備,前輩們敬業的風範從這些小細節就一覽無遺,更不用提在音樂上的執著了。」林文也老師笑稱,這也許是因為省交的團員大都把家室留在台北,隻身到台中赴任所以心無旁騖,然而他也語重心長地指出,年輕一輩的團員技巧不在話下,演奏水準較諸當年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敬業精神的確有待加強;國台交現行敘薪制度無法滿足團員們的經濟需求,迫使團員們不得不接下大量教學或兼差工作,雜務太多也造成了惡性循環。
而賴怡蓉老師則認為,當年省交最令她難忘的文化是「和氣」。她帶著一貫溫婉的笑容回憶:「那時候整個樂團好像一家人似的,我感覺就是很和諧、很和氣的一個樂團,大家相處起來和氣得不得了。」她還透露,當年團內規定只要首席開始調音後才到團者就算遲到,看似嚴謹的林文也老師為了不讓團員被記遲到扣薪,總是先確認各聲部出席狀況後,一再延遲調音的時間偷偷放水,好讓大家都能從容地抵達樂團,「大家都互相為別人著想,現在回想起來,省交那種和氣、互相照顧的氣氛最讓人懷念了。」林文也老師隨即接口道:「既然是樂團就應該更和諧,不論個人技巧多麼厲害,如何同心演出也是很重要的課題。」兩位前輩對後進的期許和傳承盡在不言中。
夫妻同在省交服務,有倍及常人的辛苦,也有不凡的樂趣。擔任樂團首席的壓力非常大,遇到較具挑戰性的曲目或是困難的獨奏樂段時,林文也老師往往閉門潛心練習,還曾經有長達兩星期不與外界接觸、專心致力練習的紀錄,此時賴怡蓉老師在心靈層面和實質層面皆是他的最佳支柱。林文也老師透露了當年兩人在台上『眉目傳情』的秘密:「演出中間有時我拉出的獨奏樂句自己覺得很漂亮,就會向對面使個得意的眼色,她看到了回我個笑容,哇,這種可以在舞台上馬上跟另一半分享的開心,感覺很棒。」
兩人同時在外巡迴演出,時常演出結束後團員們都已疲憊不堪在飯店休息,但為了孩子他們還是堅持連夜趕回台中:「我太太不但要兼顧自己的演出,還要照顧家庭和孩子,她真的非常辛苦。」如今會拉小提琴、中提琴的長子目前擔任電腦工程師,次子今年即將從茱莉亞音樂學院碩士班畢業、進入博士班就讀,林文也老師欣慰地說:「我們家四個人就可以組一個弦樂四重奏了!」不只是音樂生涯,家庭教育也交出了漂亮的成績單,言談間林文也老師毫不掩飾對另一半的謝意,賴怡蓉老師只是望向丈夫淺淺一笑,這對音樂佳偶的相知與默契流動在兩人眼神和笑容交會之間,讓旁人也深深感染了這份幸福。
(小標) 林文也老師在省交服務了廿三年、賴怡蓉老師服務廿七年後榮退,「省交有六十年歷史,我們夫妻倆在省交的日子加起來就五十年了,黃金歲月都給了省交!」歷經張大勝、李泰祥、陳澄雄、張己任、陳秋盛、陳廷輝、王立德、羅徹特、李秀文等多位指揮,兩人見證了省交不同階段的各種音樂風貌,「好的指揮往往有一種特別的『霸氣』,每個指揮都有其專長也有其缺點,」葉聰即是林文也老師相當認同的一位客席指揮:「他的技巧及詮釋皆佳,整體性很完整,而且具有能服眾的特質。」而對林文也老師演出生涯中影響最大的,則是來自德國客席指揮柯尼希(Gustav Konig)。 柯尼希在民國六十九年至七十三年間曾多次來台擔任客席,並曾率領省交首次出國赴韓演出,他是戰後德國僅存的幾位指揮大師之一,針對貝多芬、布拉姆 斯作品皆有重量級的研究,他不僅讓戰後的德國樂壇重新站起,九十歲還獲德國總理親自到府頒授國家文化勳章,柯尼希來台時已七十餘歲,卻將他的所知所學毫不保留地貢獻給台灣省交,「首席有時要代替團長接待國外的客席指揮家,也因此我有較多機會和柯尼希互動,他視我至親如子,不論在指揮、音樂詮釋以及待人處世上都給我很大的幫助和教導。」在柯尼希指揮過世前,林文也老師只要訪歐必定專程前往探訪,敬慕之情溢於言表。 「我印象很深刻的是有一回在中興堂,柯尼希指揮演出的安可曲是巴哈G弦之歌,他在預排時教好了詮釋,正式演出時只指揮幾個小節後就離席讓團員自己演奏,將榮耀歸於團員而不居功;那種老指揮家的風範非常、非常令我感動!」
另一件令林文也老師記憶深刻的軼事則與前總統李登輝相關。李登輝喜愛古典音樂眾所皆知,當年他擔任省主席時,每年光復節酒會後都會請省交舉行音樂會,並邀請省政府各部會官員共同聆賞,有一回省交到中興新村的省訓團準備演出,偏偏當天有一個重要的會議延誤了,眼看音樂會時間已屆會議卻還沒有結束,負責單位束手無策之際,李登輝特別命人前來通知音樂會準時開演。
演出進行到一半,林文也老師SOLO時眼角餘光突然撇見李登輝站在音樂廳的門外駐足聆聽,直到樂曲結束才走進音樂廳,後面跟著一大票官員。原來為了怕打斷音樂演出的進行,李登輝以主席之尊以身作則站在門外,其它官員自然也不敢在中途進場,在過去政治環境封閉、機關首長地位崇高的年代,這種對音樂的尊重可謂一段彌足珍貴的插曲。
承襲了史惟亮團長創設台灣第一個公立音樂班的教育理念,從省交退休之後,兩人致力於最愛的音樂教學工作,目前活躍在音樂界的演奏家只要是出自中部音樂班,大多是兩人的學生。賴怡蓉老師笑著說,過去巡迴演出、家庭兩頭忙碌,現在孩子大了反而有更充裕的時間投身教學工作,而林文也老師不僅率領學生樂團出國表演,還義務擔任台中惠明學校的董事,為視障生的音樂教育奉獻己力。
擔任音樂班教職數十寒暑,桃李滿天下的他們謙稱自己是第二代省交人,現在已經是第三代年輕人的舞台;在兩人身上不僅耀眼的舞台風華依稀可見,對後進晚輩們念茲在茲的期許依然是敬業精神:「音樂人的敬業與專業不僅需要被肯定更是對自己的肯定!」
「我們將青春奉獻給省交,省交也讓我們成長,在省交的日子真的很快樂,我們永遠以省交為傲!」知足喜樂的兩人,為省交歲月下了最美好的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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