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國立台灣交響樂團 法國號代理首席 吳榮龍先生

 

很多人在國中時代,都有為了逃避升降旗典禮而各出奇招的經驗,有人自願擔任值日生、有人自告奮勇幫老師整理作業本,加入學校的管樂隊也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好方法。國立台灣交響樂團法國號代理首席吳榮龍,當年就是在如許機緣下開始接觸銅管樂器,一個淘氣的想法:「加入學校管樂隊不但可以不用參加升降旗典禮,而且神氣又拉風」吳榮龍因緣際會地走進音樂世界,一步步邁向銅管音樂家的職業之路。 

 

民國65年高分考進入國立藝專後,吳榮龍曾師從李子敬教授、林光餘教授、莊思遠教授等人學習,然而吳榮龍笑稱自己不但最初接觸音樂是「動機不良」,後來會走上音樂之路更是生命中「不得不」的純真意外。 

 

國中時期的吳榮龍加入管樂隊後,一開始接觸的其實是小喇叭,直到國二時,才在哥哥吳金龍的帶領下,轉而學習法國號。吳榮龍的父母當年經營工廠十分忙碌,對於兒子們玩樂器採取不干涉但也不鼓勵的消極態度,因此吳榮龍並沒有特別拜師學藝,也沒有接受正統的音樂基礎教育,除了管樂隊的教練,學習法國號的哥哥就是自己的啟蒙老師。吳榮龍回憶,雖然是自己的親哥哥,教起音樂來卻一絲不茍非常嚴厲,時常被哥哥罵到大哭,好幾度都想要放棄不玩了,然而國中時自己學科功課不佳,眼看也考不上像樣的高中,只好在哥哥恩威並施的嚴格要求下報考以術科為主的藝術專科學校,沒想到土法煉鋼的吳榮龍才學習兩年法國號,竟然以高分考進當年錄取率極低的國立藝專,從此正式進入音樂學習的領域。 

 

法國號從古代獵號演變而來,原本主要運用於狩獵和軍樂隊,嘹亮的音色常常使它成為交響樂曲中畫龍點睛的獨奏要角;然而相較於其它銅管樂器,法國號優雅柔和的音色特質,也讓法國號例外成為可以和木管群合作組成多重奏的銅管樂器,既閃亮突出卻又低調圓融。吳榮龍是一位外表看似樸質嚴謹、內在卻溫和幽默的音樂家,就跟法國號一樣,融合了不同的個性特質卻又自然協調,高度的EQ更讓他在樂團中擁有屬一屬二的好人緣。 

 

民國七十一年吳榮龍從軍中退伍,隨即到國立台灣交響樂團(當年仍為省交)報到,迄今已長達廿四年,堪稱樂團中的資深元老。歷經四任團長的帶領,吳榮龍儼然成為團員們請益樂團文化的活字典,而新舊任團長交接、需要透過各聲部首席瞭解樂團生態時,吳榮龍更是不二人選。 

 

在歷任團長中,吳榮龍對陳澄雄前團長高壓、嚴苛的管理風格印象最深刻。吳榮龍回憶當年團員們每天都在戰戰兢兢中渡過,那段期間不論是練習還是演出,日常都需承受相當大的壓力,也產生不少磨擦,好脾氣的吳榮龍就常代表團員與行政管理單位溝通。兼任指揮的陳前團長在練習時採取斯巴達式的絕對權威,有時指揮難免出錯,團員沒有人敢指出指揮的失誤、卻又不甘承受指揮的指責,劍拔弩張的氣氛一觸即發,這時吳榮龍就會展現他的高EQ,以自我解嘲、說笑話的方式讓陳前團長找到台階下,或是把指揮搞得啼笑皆非無法繼續發脾氣,順勢化解了緊張的練習氣氛,成為指揮與樂團團員之間的潤滑劑。 

 

吳榮龍認為,抗壓性高、幽默看世事的個性,是自己能夠快樂面對人際關係及工作壓力的重要特質。「在國外的職業樂團中,法國號聲部首席的薪水僅次於樂團首席,你看吹法國號的壓力有多大?高薪就是為了買你的高抗壓性囉!」吳榮龍打趣地說,弦樂音色溫柔、人數又多,偶爾有一點走音,一般觀眾不一定聽得出來,但是法國號的獨奏常是樂章中最具爆發力的部份,再加上音色響亮、樂器醒目,「萬一走音或是跑錯拍子放砲,就算睡著了的觀眾也會被驚醒過來大笑特笑,那不是『糗』可以形容的。」這種絕對不容許出錯的壓力不可謂不大,卻也是吳榮龍自我挑戰的工作樂趣。 

 

原本一直擔任法國號聲部首席的吳榮龍,在樂團開放各聲部首席考試徵選後,認為應該給更多新進的音樂家機會,於是自願退位,把法國號聲部首席的缺額讓出來,可惜至今仍未徵選出適當的接棒人選,只好以代理首席的方式繼續帶領法國號小組。 

 

在國台交工作多年有甘有苦,吳榮龍印象最深刻的是當年隨陳澄雄前團長赴莫斯科演出的交流經驗。那一次與俄羅斯交響樂團合作演出,僅排演三次就必需共同演出兩場,兩國交響樂團迥異的作風,以及對音樂不同的詮釋,給了吳榮龍相當大刺激與衝擊。吳榮龍指出,本來對俄國人的印象就就是冷淡、冷漠,沒想到俄羅斯交響樂團在內斂的同時,竟表現出更為強烈的張力,非常值得學習;尤其在演奏柴可夫斯基作品的時候,也許因為文化背景和歷史因素,俄羅斯交響樂團表現出的層次、色彩變化令他十分驚豔,「相較之下,我們的演出就好像外國人在唱望春風,音符節奏都對了,但味道就是出不來。」在後來的音樂經驗裡,吳榮龍也漸漸感受到各國作曲家由本國樂團詮釋時,那種加進了文化情感的力量。 

 

吳榮龍除了是團員們眼中的開心果,自己也有一套不一樣的解壓音樂哲學。聆聽古典樂常被認為是紓解壓力的管道之一,很多人難免好奇,以古典音樂為職志的專業音樂家,喜歡聽哪些樂曲來放鬆自己呢?吳榮龍略帶靦腆地沉思好一會兒,抬起頭不好意思地說:「我家裡連一張古典音樂的CD都沒有,相信嗎?」坦承自己從學生時代就聽ICRT,吳榮龍最喜歡的是流行音樂,「就像故宮的古董雖然精緻,天天看古董也不行啊!這樣沒有下班的感覺啦!」吳榮龍在笑聲中說出自己對古典音樂的看法:「今年大家都在聽莫札特,其實他的音樂結構嚴謹又精密,一聽就全身都繃緊了,哪可能放鬆得了啊?」對吳榮龍而言,古典音樂是震撼、緊張、亢奮的,常常會令他在某些情境下感動落淚不能自己,反而是跨越流行與古典的輕音樂、舞台劇音樂甚至卡通配樂,容易共鳴的輕鬆特質更能得到他的青睞。 

 

訪問時咖啡館裡正播著《風中奇緣》主題曲,吳榮龍隨即舉例,「這首曲子用長笛演奏不是很優美、很讓人放鬆嗎?越聽越好聽,這就是流行音樂的魅力,並不是古典的樂器一定要用來演奏古典音樂。」在他任教的學校裡,吳榮龍也會讓管樂社團的學生們嘗試演奏民謠、流行以及電影配樂,「音樂接觸不侷限範圍,只要是好的、美的,孩子們自然感受得到,也就會愛上音樂。」 

 

不過,對於國內古典音樂風氣不盛,吳榮龍也感到十分惋惜。近幾年來,古典音樂的學習在台灣已成顯學,將近七成的孩子們從小就在才藝班奔波,學習鋼琴、小提琴以及其它樂器,比較積極的父母們更早從胎教就開始為孩子紮下基礎,這一代的孩子們對古典樂一點都不陌生,然而古典音樂會只要缺少了國際明星的加持和商業宣傳炒作,票房就依然乏人問津,沒有辦法成為台灣人民生活中的一部份。 

 

近日多位國際巨星如柏林愛樂、帕華洛帝、慕特接二連三訪台,票房也十分亮眼,「台灣人把聽古典音樂當成追逐偶像式的一窩蜂,大牌雖然引起話題和關注,卻只是短暫的現象,無法刺激真正的古典人口成長。」吳榮龍十分心疼台灣的孩子在強大的升學壓力下,往往被迫在學業與藝術中間做選擇;吹奏管樂需要較成熟的肌耐力、體力及肺活量,因此大多數學習管樂的孩子們接觸時都已年齡稍長,學習一段很短的時間馬上就要面臨升學問題,「不但不能繼續學,連繼續聽的機會都沒有,我們的古典音樂就是這樣造成了斷層。」 

 

在台灣學習音樂的才藝班選項裡,法國號雖然相對冷門,卻是一項歷史悠久、音色迷人的樂器,儘管自己選擇法國號是年少時一個茫然的意外,多年來吳榮龍卻十分感謝當年哥哥推他一把,才能與美好的法國號為伍。他希望未來更多學子選擇認識法國號這項優美動人的樂器,進入音樂之路;對於已經選擇法國號的後進晚輩,吳榮龍誠懇地說:「音樂是一條非常難走的不歸路,必須在不斷的失敗中去努力,更需要長時間不斷練習的毅力,以及良好的體能和耐力;法國號演奏者必須具備高人一等的抗壓性,因此,學習法國號絕對會帶給孩子堅強開朗的人生觀和正面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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